最近看了好幾部戲都在尋找記憶,他們說沒有過去自己就不完整了,不完整的自己無法真正的活下去。面對記憶我有兩種矛盾的心情,一種是渴望切斷過去的記憶,學會用每個當下看這個世界,然後好好的重新活過。另一種心情卻是急於想起過去的記憶,好似沒有那個記憶,我一輩子也不可能真正活著。
就這樣我也像戲裡那些失憶的主人翁,不斷在每天的生活中釐清我的心情,最後我發現…我只是想找回本來的我,然後用那個原原本本的我活著而已。
模糊的影像
我有一些模糊的記憶,生命中曾有那麼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我,他的眼裡只有我,不管我做錯什麼事他都會無條件的包容我,我心裡想什麼不用多說他都先知道,他總是為我準備好我想要的一切。有一個這樣模糊的影像,這個人究竟是誰?去了哪裡?很多人路過我的生命對我說他就是那個人,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,所以我的人生沒辦法真心的交付給任何人。
為了找那雙全心全意看我的眼光,我費盡千辛萬苦,在人海中搜尋,就像玩拼圖一樣,拿起又放下,有時候好像拿對了,我暫時接受了他,他補了我某個缺角,但還是不行,我知道我找的不是他,不過也因為這樣一路尋找,拼圖越來越接近完整,我的記憶慢慢的恢復中,有了進展,我可以比較自在的用暫時失憶的身分在人間生活著。
然而,每當夜深人靜、或者一人踽踽獨行時,那雙全心全意的眼神仍然騷動著我!到底是誰?誰曾那樣愛著我?在我人生拼圖上獨缺的那一塊究竟是誰?我們深愛過彼此嗎?那為什麼他不來找我呢?他已經忘了我嗎?
神秘的旅程
有一天我被帶到一個神祕的地方,據說只要靜心聆聽就會聽到答覆的地方,在那裡我會找到我要找的人,我會聽到所有的答覆,每個人為了這個發現都欣然前往,而我卻忐忑不安。
我來到了一個看起來很寧靜的地方,彷彿一個不經意就會聽到自己心跳聲的地方。這時候我卻害怕了,我瑟縮著觀望四週,每個人都跟我那麼的不同,平常就不喜歡跟人家一樣的我,本來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,但是今天我害怕了…。
在這地方,我心裡有很多的「為什麼」?問題越多我就越害怕,我第一次看到那個任性驕傲的我;向來要與眾不同的我,開始因為害怕不同而畏縮,我對「這個我」非常陌生,甚至不知道怎麼跟他相處,搞得我無所適從、不知所措。這是一個安靜到可以聽到自己心聲的地方,而我卻意外看到一個陌生的我,我要怎麼面對「這個我」呢?
我靜靜地看著那個「害怕的我」,我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?然後我一路跟著他,走遍這個空間的每個角落,我看到他害怕遠離人群卻又想避開人群;看到他會為了要不要鎖門這種一秒鐘可以決定的事焦慮;看到他居然為了別人都做而自己沒做的事緊張;看到他以前得心應手的事在這裡都變得不會應付了,還有…,原來他有很多的害怕,他很不安全,甚至荒謬到怕自己不見了。
不對,我要停下來,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要聆聽答覆的嗎?怎麼會這樣?我好似看到我要尋找的那個模糊的記憶,那雙全心全意的眼光,也只是我的幻覺,它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愛,只是想填補我那無底洞般的不安全感而存在…。
奇怪又熟悉的聲音
這是一個被施了魔法的地方,我也許不該輕信謠言來到這裡,我該收拾行囊回家。突然有一個聲音對我說:「不要怕,你是安全的」
「我可以信任你嗎?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瘋狂的與他對答?!
「聆聽,用心聆聽」這聲音很清楚,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。
這讓我陷入更深的混亂之中,我急於想知道要如何聆聽,也想知道「那個害怕的我」是真的嗎?那雙全心全意的眼光真的不存在嗎?還有那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?…那聲音又出現了:「我沒問題,我是安全的,我是被愛的,我愛你」,到底是誰在發言?怎麼這麼熟悉!不對,好像是我的聲音,我自己在說話,我真的說了這些話嗎?從那裏發聲的啊?那聲音真的是我的嗎?!我在心中盤算著:再多說一點,我就能抓到究竟是誰在惡作劇?
為了再次補捉那聲音,我整天在這個被施了魔法的地方來回徘徊,期待那聲音再出現。我心想,也許我必須先問問題,才有可能再聽到他的聲音。乾脆把我要尋找的記憶丟給他好了,不懷好意的我提問:「我要找那雙全心全意注視著我的眼光,這雙眼睛去哪裡找呢?這個人真的存在嗎?這雙眼…。」
那聲音不再出現了…,難道他已經知道,我不懷好意只是想趁機抓到他惡作劇的把柄?我在空間中搜尋那聲音,我走過人群,看到好多雙眼睛,有悲傷的、閃閃發亮的、無助的、懷疑的、溫暖的、批判的…,這麼多雙眼睛,沒有一雙眼睛落在我身上,我跟他們擦身而過,他們只是做著自己的事。我現在要的只是一雙可以注意到我的眼睛就好了,沒有嗎?難道真的沒有嗎?我有一種很深的失落…。
霎時之間,我明白了,原來這就是我要的…。
原來我根本不想找到
「去找,但不要找到」,我像被下了詛咒一樣,竟然這樣承諾自己,表面上積極的尋找愛,背後卻有一個條件:不准找到,一旦找到就是我該消失的時候了。好像有一個更古老的記憶,我為了證明我可以愛人,卻讓我愛的人失去了生命,而我也失去了生命,為了不讓自己再痛苦,所以希望不要有人再愛我,我也放棄愛的能力,遺棄了我自己…。從此我像孤魂野鬼一樣在人間流浪,謊稱為尋找真愛而來,卻和愛背道而馳。
也許現在只有找到那個模糊的影像,那雙全心全意看著我的眼光,才能把我從這個魔咒中拯救出來。我繼續在心中追問:「那個人是誰?那雙眼睛是誰?」好似今天沒有得到答覆,我就沒有機會了一樣,我完全忘了我曾有的壞心眼、忘了懷疑那聲音、忘了我的害怕…。
最終的答覆
「有誰會全心全意的關注我、全心全意的愛我、全心全意的看著我、擁抱我…,那個人是誰?」我用盡一生的渴望提問
「自己」那聲音終於出現了
「再說一次」我需要更肯定的答覆
「是我自己」這一次我很肯定真的是我的聲音,從丹田發出的。
「是我自己,原來我尋尋覓覓這麼久的那個親密伴侶就是我自己!如果我不愛自己,有誰會愛我;如果我不看自己,有誰會看我;如果我不全心全意的關注自己、擁抱自己,有誰會如此待我…!寶貝,你沒問題的,你是安全的,不管你做對做錯、做好做壞;不管你高矮胖瘦、聰明還是笨,我都不會遺棄你,因為你是我的寶貝,你是我的愛,你是愛,永遠在愛中。」
一連串的聲音流洩而出,沒有預警、沒有彩排、不加思考,那聲音溫暖清晰…。
我的心在跳動,心跳的感覺、心跳的聲音,我都意識到了,我在傾聽,帶著這樣的感動,沉浸在一片淚海中。接著我起身,不自覺走到了這個魔法般的地方最讓我想避開之處,是教堂,人人想尋求平安的地方。教堂前懸掛著耶穌基督的像,我走近向來最不以為意的一尊雕像前,跪了下來。
我開始訴說我的任性妄為、我的傲慢無知…,但更多是被諒解的感動。然後我抬起頭望向那個被釘在十字架的耶穌基督,赫然發現,剛剛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原來都是對自己說的,那個被釘在十字架的人不是祂,是我。
於是,我在心中輕輕的把那一片人生最後的拼圖拾起,把那片我失落很久的「自己」撿起來,放回那個最後的空洞裡。然後,所有的記憶都清晰了,那個原本的我浮現了,就是這樣,完完整整回復我本來的樣貌,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樣貌,完美無暇,始終在愛中。
不必再尋找了,我可以繼續去愛,因為愛是我的本質。不再對失憶感到矛盾了,因為一切只是一場夢,而我不過是從一場失憶的夢中醒來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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